古韵新声(六) 也逢知音伺琴迎
腊月二十九
清晨，我向古街的各位发送讯息，请他们上午再于雯庭棋馆一聚。
我有雯梓在棋馆中静坐等待。
同上次一样，第一个来的还是蹦蹦跳跳的萝月。小姑娘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，见到我身旁没有人，开心的坐了下来。紧随其后的是钟遥，告诉我们钟函谷去中央城区跑业务去了暂时来不了。伽梨耶特意推了酒馆的工作，结果见没几个人，埋怨了几句。二阮与璐璐是一起来的，三人脸上都蒙了一层灰。消失了半天的阿岚也出现了，只是怒气还没消散，鼓着腮帮子一屁股坐下。重渊迈着稳健的步子最后一个来到。
“刚才我去找青檀，发现青檀也在门上贴了闭门谢客的纸条，我也不太好去打扰他……”
唉，看来青檀确实是受打击很大呀……
雯梓见能来都来了，起身说道：“近几日大家所做的努力我已经详细听闻了，大家辛苦了。可能是不太随人愿，但我们已尽人事，天命如何，就不是我们说了算的了。大家已经是做得相当好了。在此，我先谢过各位的努力。”雯梓轻轻鞠躬。
“说什么呢，雯梓？自家人为自家办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？”伽梨耶嗔怪道。
众人一愣，也赞同的点点头。
“我想各位在外闯荡一番，才会更加怀念家的美好。可是我们在古街这个家中待了很久了，已经渐渐忘记我们才是交界都市的原住民，整个交界都市也是我们的家。但许多年来，我们却主动与从个大家脱离，划清了界限，不再往来。可如此偏安一隅，与这个城市乃至整个社会脱节，沦为外人口中的老古董，看低我们的商品，不懂我们的艺术，一心想着压榨我们这些老实巴交的乡下人，这样封闭下去，真的好吗？”
“其实我刚才所言，你们近日所见，只不过是这个庞大社会的一面罢了。万物有阴必有阳，这不是我们的传统思想吗？虽然我从未去过，但我坚信，其实都市各地各有其美，只是我们还未领略到罢了。我想关于这点指挥使最有发言权。”
我缓缓起身，道：“雯梓说的没错。你们……不，我们具有传统的美：淳朴、诚实、道义、端庄，这很好；但那些城市人也具有相同意义上的现代美：平等、自由、灵活、合作……我们选择敞开大门走出去，不仅是要让现代人看看他们在岁月流逝中失去了什么，也拥抱同样是我们不曾领会过的美好生活。”
众人表情放松下来，渐渐释怀了。萝月突然起身使劲的拍拍手，随后，满屋子响起了热烈的掌声。
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，轻舒了一口气。
“现在布置下阶段的任务。今天下午我又伽梨耶将去取改进后的桂花酒，揭晓我们埋下的最后一条线将会如何。明天，大年三十晚上，将会有媒体前来采访，我希望各位以最好的姿态去迎接，把我们最好的一面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。至于具体如何……
大家自由发挥！”
我鼓起力气，举起右拳：“加油！”
出乎意料的是，所有人也都跟着举起右拳：“奥利给！”
萝月开心的笑了，大家也相视一笑。
“以上！”
下午，我与伽梨耶再次回到了高校学园。
“前辈！”菲尼克老远就看到了我，兴奋的挥挥手。
什么？！没想到我的乔装竟然被菲尼克一眼看穿了，不愧是天才……我摘下墨镜，向他赞许的点了点头。
菲尼克把我们领到一处厂房大小的实验室。“来看看我这两天的成果。”菲尼克说着打开了门。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台巨大的机器，贯穿了长方形的实验室，宛如一条钢铁铸成的长龙匍匐在我们面前，沉沉睡去，但仍令人心惊胆战。
“天呐……菲尼克小兄弟，这是你两天之内完成的吗？实在是太厉害了，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机器。”伽梨耶从未见过这阵势，震惊道。
“呃……这台其实是个学校购置的粒子对撞机，我的机器在那边，可能让你们失望了……”菲尼克指向了另一个方向，不好意思的挠挠头。
不远处一台一人高的机器静静坐落在那里。
“啊……正常多了。”我平复下心情“太大的东西古街根本搞不了，这样的就很合适了。”
我们走上前去。菲尼克拿了两个透明的杯子，从那天给他带来的酒坛中舀了两杯，放到我们面前的桌子上。然后往机器下方注入了一些，把一个杯子放到出口处，启动了机器。
机器震动一下，下半部分开始缓缓转动，不一会儿，酒液便从出口处流了出来，冒着热气。这被注满后，菲尼克把它放在冷水中冷却，又接了一杯，停止了机器。我与伽梨耶屏息紧盯，大气不敢出。
待其完全冷却，菲尼克把它们摆到我们面前，与那两杯原液并立。我俯身观察，加工后的酒液色泽金黄，晶莹通透，比之前浑浊的原液在卖相上已经赢了一半了。
“二位品尝一下吧，请注意先尝一下加工后的那杯哦。”
我端起酒杯，微微抿了一口，酒香混着甜味从舌尖绽开慢慢充满了整个嘴巴。我仰头一饮而尽，酒液滑过喉间如同流动的美玉，裹挟着酒香，缓缓流了到胸膛。随后，桂花的香气不紧不慢的飘散而出，从胸膛涌上了喉头。
我缓缓放下酒杯，沉醉在这美好的感觉之中。
“怎么样，前辈？不在尝尝那杯了吗？”菲尼克有些紧张的问道。
“已经没有必要了。”我坚定的说。“今天我们就要跟着他征服那些现代人刁蛮的味蕾。”
伽梨耶对可不放过任何喝酒的机会，把剩下的三杯酒一饮而尽。“啊~意犹未尽呢！”伽梨耶咂咂嘴，说着手抚上了那个坛子。
“少来！”我拍她的手。“还要留着办正事的！”“呐呐，真小气。”伽梨耶撅撅嘴。
“没关系的，前辈。”菲尼克笑道。“我已经准备了一些”说着，伸手指向了一旁架子上一排试剂瓶。
果然有科学家的气度……不过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。即使十块钱的葡萄酒装到交界都市名牌辣飞儿的酒瓶里，尝起来也会有所不同吧。
我拿出了几个萝月提供的雕花白瓷瓶，小心翼翼的转移到里面，贪婪的深吸一口气，摁上了盖子。
伽梨耶抱着剩下的试剂瓶，一脸满足的与我同菲尼克谢别了。
我和伽梨耶回到了车站。她要回古街工作，我则继续前往中央城区。
临别前，我问道：“你刚才好像没怎么评价，那酒到底怎么样啊？”
“哎呀，当然没什么问题了，很清纯，口感也很好，比我店里卖的所有酒都要好不少。不过……”伽梨耶沉吟了一下。“是总感觉少了点什么。可能城里人讨厌的土腥气，在我看来反而是这酒的灵魂呢。”
再次来到中央城区。看看周围，尽是些熟悉的建筑，却给了我不太一样的感觉。
路过那家给我们带来诸多不愉快的公司，昨日还事业蒸蒸日上，气势咄咄逼人，今日却已大门紧闭，门口被贴了封条，停车场空荡荡的，除了几个留守的警察外再无旁人，俨然一副明日黄花的景象。以城市的快节奏生活，人们恐怕很快便会忘记这里存在过这么一个东西吧。
我来到了黄金伞，向总台通报一声，直接上楼来到丽的办公室。
丽正坐在办公桌后忙得不可开交，莱奥斯站在一旁，咔嚓咔嚓的整理着文件。
“蜂蜜蛋糕和红酒自己取。”丽头也不抬的直接就是一句。
我深知不能在工作时间打扰她，的于是从冰柜中取了蛋糕，从架上取下一瓶红酒倒入醒酒器中搁在茶几上。我坐在一旁的沙发坐下，静静的等待丽处理完文件。
半小时后，丽把手中最后一份文件扔到桌上，向后一躺，倚在椅背上，疲惫的揉揉太阳穴，我轻轻端上蛋糕与红酒。
“哼，你可真是越来越懂了。”丽抿了口红酒。“从早上一直忙到现在，可累死我了。”
“最近公司的事情如何？”
“托你的福，最近中央城区可以说是被你搅得天翻地覆。两桩命案一起被提上台面，其中一双还是陈年旧案；一个大的地下组织被警方顺藤摸瓜连根拔起，一连牵连十好几家公司；几个著名导演被送进医院，一下子上了娱乐版报头条，结果被扒出一堆黑历史，直接被警局传唤了。司法界，商界，娱乐界啊都被引起了不小震动，各界人士都活动起来了。黄金伞的分公司与其中几家违法公司有些合作，纤纤受牵连，还好我平时都高调支持你的行为，这次早早表了态，才没有让媒体捉住疯咬一通。”丽有点埋怨的道。
我拿起一张报纸一看，果然都是这方面的新闻。邵言的文章印在第二版，“为了忘却的道德”的标题十分醒目。
“不是年青的为年老的写记念，而在这二十年中，却使我目睹许多善良的人的血，层层淤积起来，将我埋得不能呼吸，我只能用这样的笔墨，写几句文章，算是从泥土中挖一个小孔，自己延口残喘，这是怎样的世界呢。夜正长，路也正长，我不如忘却，不说的好罢。但我知道，即使不是我，将来总会有记起他们，再说他们的时候的……”邵言如是写道。文章中便提到了他去东方古街采风时的事情，那里淳朴热情的民风让他久久难以忘怀。
不会是拿了什么好处吧……我心中暗自愎悱。
“说吧，到底是为什么事而来？”
“瞧你说的，没事我就不能来看看你？”
“那快走，本小姐忙得很。”丽双手环抱瞪着我。
“好好好，确实是有一事相求。”我打开了随身的包裹，拿出了一瓶酒。“我想请你看看，能不能投资生产这款酒，并推广一下？”
丽表情立刻严肃了下来。“我跟你的交情是一回事，我跟你商业合作是另一回事。想找我合作，商品首先得过硬才行。”丽说罢，接过了瓶子，打开盖子闻了几秒钟，随即拿过来一个杯子倒了半杯尝尝。
“没有红酒醇，没有白酒烈，也没有新式酒味道刺激人。虽然有一股独特清香，但现代人喜不喜欢我就拿不准了。”我很清楚丽是说一不二的人，他对商品的评价具有相当的权威性。
我叹了一口气。难道真的在这里就结束了吗？
“不过看在本小姐一时看走了眼，给你推荐了一家差劲公司的份上，这次就破例帮你一次。”丽骄傲的道。
其实一开始就打算帮我了吧……
丽今晚要参加一个晚宴，决定在宴会上把桂花酒向她的商界熟人们推销一下——根据丽的话来说，商界只有熟人，没有朋友。
“虽然对于我来说无关紧要，但你的玲玲可以给他们脸上贴金。”丽如是说道。
在非常具有个人特色的邀请下，我换上了丽提供的，有史以来我穿过的最贵的行头。丽换了一套黑色的晚礼服，我跟着她来到了晚宴现场。
完全在一个不大的私人庄园中举行，宾客也不多，只能凑一个桌，不过据丽所说，这都是各界极有名望的人士。我不免有些紧张。丽一眼看穿了我，安慰说：“别这么没自信，你可是中央庭的指挥使大人，至少也是名义上的最高领导之一，连我都是你的瞎说。你可把场子给我撑足了，别给我和中央庭丢人。”
我点点头，深吸口气，和丽从黑色高级轿车上下来，大踏步迈进晚宴会场。
这里是庄园内部的小礼堂，五彩斑斓的穹顶向上隆起，很有中世纪教堂的感觉；屋顶上被固定了四条锁链，一座巨大的水晶吊灯从空中垂下，稳稳落在一个巨大圆桌的上方，照亮了一大片圆形区域。圆桌周围的座位已几乎被坐满，只留下两个相邻的座位。
坐在中央位置的一个中年男子见我们前来立即起身，看起来像是宴会的主人。其余宾客见状也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，我一看，杰诺尔竟也在其中，一头白发极为扎眼，正笑眯眯的看着我。
“丽小姐和指挥使可算是来了。”为首的中年男人笑道。“二位可都是青年才俊啊，我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指挥使大人，倍感荣幸。”
“您客气了，能与如此之多交界都市的名流相会，晚辈也是颇感荣幸。”我中气十足的道。
丽把这些人向我一一引荐，我稳住气场，礼节具至，没出什么纰漏。当介绍到杰诺尔时，不等我开口寒暄，杰诺尔率先伸出手，温和的笑道：“久仰大名，指挥使果然是年轻有为。”我一愣，随即明白过来，老爷子这是要给我打掩护啊。我连忙温和的回礼。
菜过五味，正是上酒的时候，只见侍者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过来，将我的几个小瓶子摆到了桌子中央。众人被这几个古色古香的瓶子吸引了注意。
“哦？我的葡萄酒是被人偷喝了吗？”主人疑惑的向侍者问道。
“老喝葡萄酒不免有些乏味，不过今天我们换换口味。”丽说着向侍者挥了挥手。不愧是丽，连别人家的侍从都买得通。侍者上前打开了其中的两瓶，一时间，令人神清气爽的香气弥散开来。
“嗯~好奇特的酒香。这是什么酒？”杰诺尔问道。
丽笑道：“各位不妨先尝尝？”侍者给每个人倒了一杯，琥珀色的酒液闪着光芒，在灯光的照耀下更为通透。众人端起喝下，神色各异，不过大多都是惊喜之色。
“好清冽的酒香，竟然还有淡淡的桂花味，这是……”主人沉吟道。
“是桂花吧？”一个老态龙钟的男子接道。
“不错，正是桂花。这是出自古街的桂花酒，去古街当地的规划用古法结合现代工艺酿成，应该是颇有独特之处吧？”我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。
“不错，相当不错。很少喝过如此清新馥郁的酒。”一个沉稳的男人缓缓说道。
众人纷纷点头。在座的人中不乏有品酒大师，能得到他们的认同，我的心总算放了下来。
“指挥使，这是你带来的吗？你是从哪里购得的？”杰诺尔问道。
您太懂了！我几乎要幸福的流下眼泪。我连忙答道：“这是我古街的朋友送给我的，他们出售这种酒。”
“想不到古街经意如此奇珍……”主人赞叹道。
“在座的各位可能因古街长时间闭塞对其不太了解。估计可以说是交界都市传统文化、风俗留存最好的宝库，号里面存在许多历史上曾有过，但现代人早已忘却了的宝物。我听闻古街现在正逐步对外开放，这貌似无论是对商业，还是文艺界，旅游业，都是不小的机会……”我装作毫不在意的说道。
众人笑着点头，眼中精光闪烁。在他们看来，我的话是预示着中央庭和古街动向的“内部消息”当然事实上差不多如此。
”不知指挥使可否为我代购几瓶？我初来此地，房子不算宽裕，朋友也不太多，就先定个50瓶左右吧。”杰诺尔微笑道。
很好，这样一来，这些房子也大，朋友也多的大佬就不得不要更多了。我暗暗对杰诺尔比了个大拇指。
“那我就要100瓶吧，我房子还蛮大的。”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肥硕男子笑道。
“我要送的朋友也不少，那就来上200瓶吧。”
“……200瓶……”
“……300瓶……”
我连连允诺，抓紧记下，心里反而开始担心这么多能否生产得出来了。
“我近日打算与东方古街开展商业合作，批量生产这种酒对其他区域出售，各位若是有意就明天一叙吧。”
“ 好。”在座的商界人士纷纷点头。
众人推杯换盏，我喝了不少酒，几乎醉得快要失去意识了。宴会结束后，我被丽派人送回了中央庭。
“……好酒！”我喊出了最后一句话，失去了意识。